《雙文開講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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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雨ê暗暝,寒koh濕,腳手ê關節好親像lóng硬去。Ùi外面tńg來厝裡,厝內暗暗,應該讀ê冊,應該處理ê文件疊koân-koân,親像一座爬bē過ê山。Chit款時chūn,若有一碗阿母用薑母、 米酒kap麻油慢慢燉出來ê麻油酒雞,m̄知有jōa贊leh!Tī異鄉德國,chit-ê特別清潔、冷淡ê所在,冷冷ê雨水味kap地板清潔劑lām作一款生份疏離ê味,將人ê心拖落去深深ê冷井。
「Tih-tih--tih--tuh-tuh-tuh」電話響出電子音樂。我實在真ǹg望是阿母tī電話hit頭,用她溫暖ê聲講:「麻油雞煮好lah!過來吃oh!」總是阿母tī地球ê另外一pêng,可能已經睏kah甜甜甜loh。
「Hallo!」風雨中,電話ê通話品質真bái,聽筒發出chhi-chhi-chhi ê雜音。
「Chhi-chhi-chhi— 妳-妳-m̄是-今-今-á-日beh來kap我參詳咱ê講道篇?」
「Ah— pháiⁿ勢,我竟然bē記得lah!我會趕緊過去。」
「我—派助—助理去接妳—去去接接…」電話hit頭ê回答親像野狼teh嚎。
Tī電話hit頭,用所有ê氣力控制神經teh講話ê,是我ê朋友多林牧師。多林牧師出世ê時,腦神經就受傷,所以他無法度控制肌肉ê神經,連講話所需要ê肌肉mā無聽大腦ê話。我第一pái看tio̍h他ê時,他tī阮學校木造ê禮拜堂主持早禱會。他坐tī輪椅頂,kui身軀親像phah結毬。腳頭u差不多去磕tio̍h下頦,瘦瘦ê長手骨親像螳螂ê前腳,用無定性ê韻律指(kí)來指去。因為他無規律ê講話方式,他所講ê內容,我只聽有三四分,總是他認真ê 表情kap活靈靈ê目珠,hō͘我印象真深。我對hit-ê hō͘充滿障礙ê身體內ê靈魂充滿同情。
同情是錯誤。後來阮相識,有時作伙主持禮拜,chhōa查經班。我漸漸知,多林真無ài人對他發出同情ê眼光,mā無ài人欽佩他。他kan-na ǹg望人ē-tàng照他所存在ê方式,接納他。不過,這tú好是thong困難ê tāi-chì。
多林需要有人一日二十四點鐘照顧他ê生活,好佳哉德國ê社會福利措施真照顧殘障ê人,市政府派hō͘他八位工讀ê助理,in輪班照顧他。今á日輪到熱情愛講話ê歷史系學生凱伊值班。凱伊是一位勇壯大kho͘ ê少年人,愛辯論,講話大聲,ná雷teh tân。我坐入去車內,凱伊就開始講:「今á日透早多林就koh kap他ê老母冤家,厝內底氣氛有夠鬱蹙--e。hiah-nih雜唸ê老太太,一日到晚lóng有tāi-chì thang嫌,hō͘阮作助理ê人chiok pháiⁿ過日,實在會hō͘人起痟!」
「Lín是有什麼tāi-chì hō͘她嫌tio̍h?」
「車停了無tio̍h位,礙tio̍h別人出入lah!報稅單無照她所想像ê來填lah!多林siuⁿ晚起床lah!lo̍k嘴齒lo̍k無夠清氣lah!他to四十外歲人ah,是有職業ê中年人,他ê老母iáu是將他看做細漢gín-á!」
「他ê老母是嚴格koh有紀律ê人,他koh是他ê老母chit世人thong重要ê事業,他ê老母當然iáu-kú想beh來調整他ê生活方式。」我ê聲音hō͘雨水聲蓋過去。
「Gín-á m̄是父母ê事業!我ê阿母若敢將我當作事業,我就會真正切斷母子關係。」凱伊親像一隻大熊吼吼叫。
「父母是無應該將gín-á當作事業,總是我khiā-tī基督教ê立場所了解ê『事業』,是上帝交代hō͘咱每一個人ê,用一生氣力來完成ê使命。阮台灣人ê父母,是慣習將子兒當作使命ê,特別是身心受苦楚ê kiáⁿ兒。koh講,多林若無chit款ê阿母,可能根本無機會受教育---」
因為多林ê聽力kap講話ê機能lóng受真大ê限制,國民學校m̄肯hō͘他入學,他ê父母就為他請家教,一直到他完成高中文憑ê考試。他ê老母為他放棄自己ê職業,tī厝內專心照顧他,為tio̍h beh載他出出入入,她專程去學駛車。多林ê老父過身了後,她kap多林住tiàm仝一棟樓á厝,她ê公寓有一個門,ē-tàng通到多林ê公寓,不過,母á-kiáⁿ ê生活範圍是分kah清清楚楚。
多林in老母頭毛已經lóng白去,總是行路ê時,腳脊phiaⁿ iáu是挺kah直直直,tī目鏡後面,兩蕊黃綠色ê目珠iáu是清清清,真有神。她ê客廳永遠lóng收kah整整齊齊,深色ê 柴櫥á擦kah真金滑,櫥á內ê幼磁á茶杯、茶盤排kah真整齊。她有一個真súi ê名,叫作希德佳(Hildegard),kap中世紀有名ê女傑,稟恩ê希德佳(Hildergard von Bingen)仝名。中世紀ê聖女希德佳是修道院院長,真有講道ê恩賜,會寫詩、作曲,koh有豐富ê藥學kap醫學ê知識,她所寫ê藥冊kap聖歌,現今tī市面mā真流行。
多林in老母希德佳雖然只是一位平凡ê婦人人,她kap稟恩ê希德佳iáu有siâng款ê所在,就是真強ê組織、領導ê才調,kap堅定ê意志。 老母堅定ê意志kap領導能力,tī kiáⁿ兒ê眼中,有時會成作暴君ê魔爪。多林一日到晚lóng感覺希德佳無ài他長大,只有想beh將他控制tī她ê手內。
「我—我—知她—因為我ê殘障,真—見笑。」多林iáu是氣phut-phut,瘦瘦ê拳頭母舞起來全無規律,無力無力phah入去他頭頂ê空氣內。Chit款時,他就會想起細漢ê時,kap希德佳去市立劇場看表演,若是人注神看他chit-ê怪形ê gín-á,希德佳就會sió-khóa tī她ê砦座位內震動,面oat過去kap別人講話,tī多林敏感ê 心目中,希德佳親像beh tī人ê面頭前表示:「我kap chit-ê gín-á無什麼關係。」 「或者是:她thiâu工beh將人ê注意力tùi你身上徙開,無ài你成作話題,這對你應該是一種保護。」我án-ne講。
「我—我—無ài她保護,她ê保護是一款壓制,是侵害我私人生存權ê tāi-chì。總講一句,她無尊重我,tī她ê心目中,我永遠是—是—是—重擔,hō͘她煩惱,hō͘她—見—見—見笑。Chit-ê社會看輕殘障ê人,她mā隨潮流行。」多林平常時清明ê思考斷去,kui-ê人是一個痛苦ê問號。他青白ê面頂,溫暖善良ê光lóng熄去à,只有chhun自憐自恨ê表情,親像一塊朽爛ê柴á板,兩蕊目珠是生sian ê鐵釘á頭。
我想beh罵他講:「Ná有人chiah-nih不孝?」總是我想tio̍h自己並無受殘障ê限制kap苦痛,可能bē-tàng真正了解他追求自尊kap自由ê迫切心情。
我講:「無論肉體kap精神ê狀態àn怎,作gín-á--e永遠是序大人ê擔,我想,我mā是阮阿母ê重擔。」
他無ài聽,總是mā無法度隨時提出反對ê理由。我無koh講啥。(下週待續)